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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湛 千辛万苦

第十六章 繁花似锦初相见(上一)

  晶莹白雪自滴水檐上扑簌簌落下,两个女子隔着乌木长台,落座于影沉沉的餐室里,垂目无言,四下里杳无人声,但闻筷头银链敲击的脆响。她们一个动筷不辍,一个懒怠举筷。食性极好的那位咳嗽了一声,向身后仆人道:“再切一盘白藕红莲来,多掺些糖。”

  此女高挑峭拔,行止如风,坐定如松,很是潇洒,脸如新月,浅描双眉,眼色极淡,似是琉璃,十指如上好的羊脂白玉,温柔细腻,熠熠生光。声音低沉威严,不容拒绝,这些侍女虽不是她手下,但经过一个月相处,已经对这位主子心悦臣服,言行法旨,无一不从。

  另一位身材娇小,缩腰驼背,窝坐朱椅,眼神黯淡,肤色虽也很白,但比起那位赛雪美人来,少了那种玉石般的光润质感,有种白纸一样脆弱的,大病初愈之感,故不可与之相比,她眼角极长极深,简直要飞进鬓角里,眼尾的两颗胭脂痣像朵云信笺上的朱色湿晕。

  巫青慢条斯理地把银筷往盘中一搁,伸头漱口,侍女们服侍她盥手,她觑着眼儿瞧满面愁云的花朱,秀眉微颤,心腹凑到她耳边咕唧:“大姐可不能生气,小心长皱纹儿,就不好看了。”巫青恼恨花朱不成气候,心里默念他人气我我不气,我若气死无人替的箴言。

  她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下,腻声道:“你故作那副死样子,要干甚?”花朱喉咙里咕噜了一下,“不,不干什么。”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看着来气,两片蛇信红的嘴唇上下翻飞,“不干甚?冷鼻子耸眼睛的给谁看,一副索命赔钱样儿!我倒来问你,谁短你银子使了,谁克扣你衣服穿了,老天爷,成天摆个破烂脸来碍眼。”

  她喝了口浓茶,曼声道:“吃我们这行饭的,哦,不、不、不,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,都要靠男人,都要以色侍人。你生了孩子坏了底子,现在不思调理身子,还反其道而行之,变着法儿折腾自己,你不要以为赎了身此生就牢靠,多少离了我们这行的一个月就重操旧业,更别提你男人还死了。”

  巫青不说还罢了,一说花朱的眼泪就扑簌簌直掉。巫青平生最恨人哭,她认为这是自身被威胁的表示,玉手重重往餐台上一拍,“哭什么哭,姑奶奶教你的东西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?多痛都不许哭,婊子的眼泪一文都不值!”又向四下仆人道:“你们先出去,她毕竟是你们主子,有些话不是你们该听的。”下人唯唯而退,看守的人被她瞪了一眼,也带上门走了。

  巫青双手叉腰,姓曹的心思缜密,要想找个机会和花朱说话简直不可能,

花朱从小就由她操练,行事作风都有七八分像她,老练沉稳,听话极了。而今却好像再也撑不住了那样,哀声道:“青姐,我担心宝儿。”

  巫青捺下眉头,宝儿是金光瑶的遗腹子,如今正被扣在曹参那个男人手里,他好像一眼就认定了宝儿是江澄的儿子。巫青自己也是被曹参半逼半请地囚在这里的。

  巫青摆摆手,不耐烦地安慰道:“姓曹的不是隔几天就让你们见一面?我上次还抱了他,长的可胖了,你有什么可担心的?”

  花朱摇头道:“青姐,你早就识破了姓曹的鬼主意,何必再来哄我?那强人的心思昭然若揭,分明就是软禁着我们,然后伺机威胁,迫使江大爷就范。”

  巫青冷笑道:“是又怎么样?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不让江澄来救,难道真要让宝儿陪着我们一起死么?你别忘了,宝儿,是谁的种?你忍心害了他的孩儿?而且这事情本来就是江澄惹出来的,凭什么让我为他舍生忘死?”

  花朱沉默,“我不想求他。”她也不能求他,他若真为她涉险而遭遇不测,她怎能有颜面苟活于世。

  巫青轻摇莲首,叹道:“若非江澄早就言明要娶妻,从此风月修提。和我约好了此生两不相欠,生死不干,姑奶奶早就修书一封让他来救了。”

  这话其实做不得真,巫青也知道江澄那些阊门高位的思量,她是他们脚下的泥,就是死了,也没什么关系。巫青道:“为今之计,是将错就错,姓曹的既然认为宝儿是江澄的孩子,我们也只能靠着宝儿,将江澄笼络住了,听我的,你即刻修书一封,告诉他你和亲生孩儿有难,迫他前来相助。”

  花朱白了脸道:“不成的,不成的,他不能来。”此等交谈两个女人已经进行了无数遍,

  巫青低声骂道:“软弱的东西,你难道没骗过男人么?这等紧要关头,你还如此拎不清?还是,你真对江澄有私情,你忘了金光瑶了?”

  花朱低下头,不让她看到她神色,“不敢忘记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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